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驚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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驚變

建章宮。

華麗的宮殿中明燭徹夜燃燒著,映照著陛下老弱不堪的身軀。

華陽長公主慕容月佇立在床前,徐徐拜了下去:“參見陛下。”

陛下半撐著身子坐在雕花大床上,對著華陽長公主伸了伸手,氣若游絲。

“來,阿姐,坐近一點,許久未同阿姐說話了,朕,甚是想念。”

華陽長公主坐在床邊,握著陛下的手,姿色不再的臉上浮現幾許憂色。

“陛下的身體可好些了?”

陛下用力咳了幾聲,苦笑著擺手:“無力回天了。”

慕容月眸中含淚:“陛下何必自傷,有上天庇佑,陛下定能挺過此劫。”

“朕的身子,朕自己知道,阿姐不必傷心。朕這麽多年勤懇治國,自認為無愧於南楚的列祖列宗,也算是死而無憾。”陛下笑的坦然。

他沈默了一會,面色陡然嚴肅起來。

他看著阿姐:“阿姐,有些事,朕想問問你的意見。”

“能讓陛下如此煩惱,深夜召阿姐前來,難道是關於太子的事?”

陛下勉強笑道:“阿姐總能猜中朕的心思。朕的身體越是每況愈下,朕就越發思量著,當初的選擇到底是不是對的。”

“太子穩重,這麽多年倒也並無錯處,且太子是嫡長子,立嫡立長乃天經地義。”

“朕知道,懷兒老練,又得朕多年親自教導,景兒果敢,將才難得。他二人資質都很不錯,無論誰為太子,都會是我南楚未來的的明君。”

“那陛下卻重提此事,難道是擔心皇後?”

陛下點頭:“皇後一黨跋扈,朕怕太子他日登基,她陸氏一族氣焰更盛,更怕她容不下景兒。所以朕才決定給景兒兵權,讓他娶顧家的女兒,為的就是給他更多的倚仗,讓皇後不敢胡來。可惜景兒這孩子任性……”

“陛下當真用心良苦。”

慕容月嘆了口氣,又道:“太子登基,陸氏必然擅權。陛下若是打定了重立太子的心思,在阿姐看來也無不可,不過茲事體大,一切要做的迅速、周全才好。又或者,陛下若擔心此舉波及太大,引起朝野震蕩,也大可選擇一種更簡單的方法,去母留子。”

“朕知道了,容朕再想想。”

陛下躺下,別過臉去,眼角依稀有渾濁的淚劃過。

“阿姐,朕乏了,可t否還像兒時那般,守著朕,等朕睡著了再離開,可好?”

他想起幼時不受寵愛,被宮人欺淩,都是阿姐每晚哄他睡覺。

慕容月用錦帕擦了擦眼中的淚,道:“好,陛下只管安心睡吧,阿姐在。”

寢殿燭火快要燃盡,幽暗明滅,好像在宣告這位南楚明君的風燭殘年。

寢殿外的碧紗窗下,皇後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著,長長的指甲掐破了掌心,鮮血淋漓也渾然不覺。

————

皇後近乎是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建章宮。

金枝看她腳步不穩,兩眼發直,失魂落魄的,趕忙上來攙扶。

“娘娘這是怎麽了?可有見到陛下?”

陸瑣顏怔怔的望著遠處未央宮的琉璃瓦,悵然若失:“金枝,你說本宮這麽多年的路,可是走錯了?本宮苦心布局了這麽多年,犧牲了這麽多,事事隱忍,會不會到頭來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?”

“怎麽會呢,娘娘運籌帷幄,最後一定都會如娘娘所願的。”金枝為皇後披上鬥篷,安慰道。

“是嗎?”

回了朱華宮,重重珠羅紗帳,皇後躺在床上,久久難眠。

寢殿中繚繞著安神香絲絲縷縷的香霧,她一團亂麻的心緒逐漸鎮定下來。

事已至此,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,她不得不出一招險棋。

她可以容忍陛下專寵他人,可以容忍他久久不踏入朱華宮一步,可她絕不能容許她和太子的地位受到絲毫威脅。

為此,她願意賭上一切。

皇後撫著金光璀璨的鳳冠,心思已定。

她挑起珠簾,走到花梨梳妝臺前坐下,抽出妝匣底下的一個暗格,裏面的銀瓶裏裝的是一種白色粉末。

斷魂散,源於苗疆,取自天下至毒之物,只需一點,即可殺人於無形。

此物是她偶然從一個行走江湖的術士那裏得來,一直放著從未用過。

沒想到,第一次用,她就要用到她曾經摯愛的夫君身上。

陛下是先帝眾多庶子中的一個,本無可能繼承皇位,可他當年有心布局,設計了他們的初遇,最後娶了她,利用陸氏扳倒太子,奪得皇位。

那時候,他風姿俊逸,親手為她綰起三千青絲,握著她的手,滿眼盡是溫柔:“阿顏若嫁我,我必定以心待你,絕不相負。”

她信了。

可她後來才知道他的無情。

這麽多年過去了,他對她還是存了這麽多算計的心思。

呵,真是諷刺。

陸瑣顏輕撫雲鬢,看著鏡中已有幾分衰敗的容顏,想到從前。

她也曾是一個笑靨如花、明眸善睞的少女,期待著能有人一生愛她、護她,把她捧在掌心,白首不相離。

如果有選擇,她又何嘗願意做這毒婦。

只可惜,她錯信了他的諾,錯看了他的心。

一切,在最開始便錯了。

她回不了頭,只好就這樣一步步錯下去。

既是得不到他的心,總不能連一點權力都要被剝奪了去。

她閉了眼,肩膀不住的抖動,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,淚滿衣襟。

————

一夜未眠。

翌日天稍微明朗,皇後便起身來到建章宮。

“陛下可醒了?”她問內侍。

“回娘娘,陛下昨夜睡得晚,估計還有好一會才能醒呢,今個輪到宸貴妃侍疾,娘娘不如先回去吧。”

“那湯藥可熬好了?禦醫囑咐了,這藥必得熬到一點渣都不剩,端上來讓本宮瞧瞧。”

內侍命人端上了湯藥,皇後端起來略一看了看,便放下道:“既是如此,本宮便回去了,讓宸貴妃來了伺候陛下也是一樣。”

“是。”

水蔥似的長指甲輕輕往碗邊一磕,白色的粉末落下來,融入濃黑的湯藥中,頃刻遁影無形。

————

太子府。

林掌事一臉諂媚,點頭哈腰的跪倒在地:“奴才參見太子妃。”

江容晚放下手裏的書卷,聲音平和:“林掌事請起,今天來的這樣急,可是有要緊的事?”

“奴才今日來是有幾樣東西要給太子妃。”

林掌事笑著示意底下人呈上來。

盤中是一張水貂皮大襖,幾匹天水碧雲錦紗,一卷古畫,還有幾方上等好墨。

衣料花色精美,針腳細密,都是她素來所愛。

“林掌事為何送來這些?”

“這都是太子殿下的吩咐,殿下說太子妃想來會喜歡這些,就讓奴才送來。”

“可這些東西都不是尋常的物件,眼下長安還是冬天,也不是上貢的時節,殿下是從哪裏得來?”江容晚疑惑道。

“這······奴才就不清楚了。”

“好,知道了。”

“那奴才告退。”

林掌事本來走到門跟前,忽又折返回來:“太子妃要是有什麽需要或者不滿意的,只管吩咐奴才,奴才一定辦妥。”

“有勞了。”

林掌事走後,玉棠看著江容晚:“太子妃,婢子覺得這林掌事的殷勤來的奇怪,但凡有了好東西都盡往咱們這裏送來,光這些天他送來的各樣禮物都快堆不下了。下人們向來拜高踩低,可這林掌事怎麽好像對太子妃比對柳良娣還要殷勤許多。”

江容晚心中也是不解,只道:“我也是有些不明白,他說是太子的吩咐,可我看太子這幾日都泡在書房,連這裏的門都沒進過,倒不像知情的樣子。”

正說著,青芷端來了午膳:“太子妃,用膳吧。”

江容晚拿起象牙箸,略一環顧,見桌上這幾樣菜式樣精巧,也都是她平日愛吃的,魚湯鮮香,連那魚刺也被挑的幹幹凈凈,不知費了多少功夫。

她擡頭看青芷:“膳房如何知道我的喜好?”

青芷並未多想,調皮的眨眨眼:“婢子也不知道他們怎麽知道的,太子妃也並未對任何人說過。不過這樣也好,至少咱們的日子過的舒心多了。”

用完膳,江容晚登上高樓,遠眺風景。

她喜歡獨自站在高處,望著遠處的亭臺樓閣,山水一色,能讓她暫時忘卻身邊的一切,獲得她從未擁有過的自由。

雪落無聲,太子府的紅梅妖妖嬈嬈的一片,兀自綻放,美得不像話。

江容晚看著盛放的梅花,心中倒是想起一些事來。

說起來,她這些日子在太子府過的的確舒心不少,可越是事事順心,她便越覺得仿佛是有人故意為之。

可慕容懷從不插手內廷事務,對她更是不聞不問。

所以······是他嗎?

————

雪水烹茶,茶香四溢。

江容晚打開梳妝臺上的錦盒,猶豫許久,終究是把手上的玉鐲卸了下來。

這玉鐲她帶了兩年,如今是有些不合時宜了。

鐲子帶久了,一時要摘下來弄的手有些疼痛,可等到真的摘下來了,心中卻覺得輕松。

她曾經以為沈晏是她命中註定的良人,可他究竟在世家和她之間選擇了前者。

無論是因為沈晏放不下野心和榮華,還是因為不夠愛她的緣故,她都不想再深究。

物是人非,她再苦苦糾纏著,也是無益。

她應該放下這個鐲子,和這份情。

沈默良久,玉鐲在她手中放著,她心中生出幾分不舍,但終是拉開抽屜,心一橫,把這玉鐲放了進去。

不料手指卻碰到了一個物件,觸手冰涼。

江容晚拿出來,發現原來是慕容景先前送給她的那個鐲子。

她一直放在這裏,從未戴過。

鬼使神差的,她試著戴在了手上。

翠色晶瑩,隱隱閃著絲絲血紅,有幾分幽異。

她舉起手在日光下看了半晌,搖了搖頭,還是脫了下來,放回了原處。

此時玉棠慌慌張張的打了簾子進來:“太子妃,宮裏傳來消息,陛下駕崩了。”

“什麽?!”江容晚聞言,茶盞側翻在幾案上,茶水汩汩流了出來。

“宮裏頭還說了,是宸貴妃給陛下下毒,意圖矯詔讓裕王殿下做太子。聽說皇後娘娘封鎖了建章宮,把宸貴妃軟禁起來,不許任何人探視,裕王殿下此刻正在建章宮門口跪著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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